晏少卿板板正正躺着,静望夜色。

    在鱼姒递出和离书的那天,他回来时有些焦急。若非无事,鱼姒并不会半途使人叫他回家。

    他匆匆赶回去,一路直奔卧房,迎接他的,却是句句妥帖诀别的和离书。

    那时他想,他与鱼姒夫妻恩爱,连口角也没有过,他们本应白头到老,一生美满。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和离,听到她说“后悔”,他更是满心迷惘不得解。

    现在,他明白了。

    他自以为婚后美满幸福,可其实他为人夫,无论是体贴还是关怀,全都浮于表面。

    天冷有没有添衣、病愈胃口有没有好转、家事繁不繁忙、最近有无麻烦……点点滴滴,刨去他与鱼姒,随便换成家里的谁都没有异样。

    可鱼姒明明是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她是他的妻,是他唯一的枕边人,庄重也罢严肃也罢,都不是他疏于交心的理由。

    鱼姒本性在那里,从来没变过。明明爱亲近又爱撒娇,惊惧时更是直接缠住他久久不敢放。五年间她的克制真的那般完美无缺、以至于他心盲眼也盲吗?

    恐怕未必吧。

    五年间的相处一幕幕闪过,最后定格在他踏进新房的那一刻。

    他向来简约的卧房满目喜色,而从来独睡的床上,正端坐着他的新婚妻子。

    圆房延期一事,晏少卿一直都未觉得哪里不妥,可现在回想起来,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混账。

    那晚她明眸盛妆,虽然看着年幼,但也十分动人,直到此时回想,他竟才发现在他说过“圆房延期”后,她漂亮的眸分明瞠大了一瞬,随后才是茫然迷惘。

    他那时竟以为她是不太懂,甚至还在心里松了口气,想着还好她心思没那么敏感、应该不会多想。

    晏少卿心中久久凝涩,他想起,之后她的眼睛便再不如掀开盖头的那一瞬明亮。

    鱼姒便是不懂,也不会不知道圆房延期是什么意思,而他当时细思后给的理由,仿佛也没那么有道理。

    她当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?便是不会多想,她难道不会失落伤心吗?

    可在当时,婚约一事于他而言全凭父母之命,那时的他只知道自己将要有一个妻子,却意识不到自己也将是她的丈夫。

    所以,便连应有的补救安抚也没有想到。

    而这么多年,回顾当时,他竟然也只记得她乖巧懵懂的青涩容颜。

    婚后她随他到临安,没几日他便回了书院,待再回家时,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,鱼姒只温柔笑着迎了上来,问他安好。

    他答过之后,也如此问她,她便絮絮讲起家事,语气柔缓,耐心温和,却没讲过半分的不顺心。